如果我是大體老師
2009-10-08 | 王曰然躺在醫學系學生上過蠟的解剖台,冰冷,三年前停止呼吸時,還有一個心願沒有完成。
也許魂魄還在解剖台邊,看見不認識的你流下淚水,為我嗎?
還看見倔強的眼神,無動於衷地看著我的家人傷心,生疏吧。
手上握著解剖刀,第一次割開人的皮膚,有挑戰,也有罪惡,我知道你心中的新奇。
皮膚下面的世界那麼大,我也是經由你的手,才瞭解。
啪啦啪啦傳遞大腦訊息的神經,好堅韌。
呼嚕呼嚕傳送養分的動脈,彈性十足。
生病前最討厭的脂肪,在一場大病之後,依然這裡那裡到處都是。
看著你翻動肌肉,折服在你專注的探索中。
在生命的終點,你讓我看到自己身體的美麗。
你剪斷了一條神經,心中忐忑,受到毫不留情的責備。
謹慎再謹慎,但錯誤還是一個接一個蹦出來。
攤開厚厚的書本,喃喃唸著、振筆練著長串的醫學名詞,故意忽略滔天而來的挫折。
走回宿舍的路上,仰望黑漆漆的天空,難過自己的能力像星光般微弱。
太陽升起時,你抖擻地走進教室,勇敢接下不停湧來的挑戰。
在福馬林的味道中,我看到你努力成長的身影。
皮膚上有著新的痕跡,那是你小心翼翼為我縫上的黑色細線。
分不清重新組裝的是我的身體,還是你跌跌撞撞的青春?
躺在你細細上過蠟的解剖台,好暖。
握著我的手,你倔強的眼睛流出淚水,我們,不再生疏。
三年前停止呼吸時,還有一個心願沒有完成。
那是,願,你溫暖的手,牢牢握住病苦無措的人,膚慰心,解放痛苦。
我,謝謝你。
(撰文者:慈濟大學解剖學科主任 王曰然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