王鳳娥 永不回頭寫下去
2013-01-15 | 王鳳娥先生病苦遇慈濟
回憶1989年,丈夫在一場大病後,他無法再自然呼吸,依賴著輸送氧氣的管子,就像一條殘酷的枷鎖,牢牢套住了他的脖子、縛住他的雙腳,也套住了我們全家的幸福。我除了做人妻、人母角色之外,還是一位長期的家中特別護士,為丈夫拍背、抽痰、消毒氣切管子……一夕之間,落在雙肩的擔子和責任,我幾乎力盡氣竭。
一次陪伴丈夫在慈濟醫院住院的日子,發現醫院有很多志工,我好奇問:「請問妳們從哪裡來?」「我們從臺北來的!」
我好感動又羨慕,就在醫院五樓佛堂供奉的藥師佛前發願:「希望丈夫能出院上班,我就來醫院做志工。」但丈夫病情時好時壞,等到1991年初,我才圓了志工夢。
為了當志工,早上打理孩子上學後,用小汽車載先生、氧氣筒到辦公室,我就趕去醫院當志工。因為中午要接先生回家、照料孩子放學回家吃午餐,只能當半天志工,但我很滿足也很珍惜。
日子像陀螺般轉呀轉的,而「志工行」讓我看到更多境遇比我不如的人,因此,我不再怨嘆命運,反而積極參與慈濟活動,逢人就歡喜說「慈濟」。
一天深夜,加護病房打來讓人心驚膽跳的電話,於是,丈夫沒有機會出院回家,於1993年1月8日病逝。那年我四十四歲,慈濟人陪伴我料理丈夫後事,之後又繼續陪伴我面對中年就業的困境。
伸出您愛的雙手
1994年3月,花蓮成立「慈濟快樂兒童精進班」,我報名當班媽媽,也做文宣,將孩子快樂學習的情景,以文字和相片紀錄起來再給《慈濟道侶》刊登。那時不懂活動記錄方法,寄出去的文稿,都讓編緝辛苦的修改。隨著紀錄次數增加也慢慢「磨」出心得,開始踏出「三合一」及「人文真善美」的第一步。
而早在1991年,花蓮慈濟醫院五週年特刊──《回首五年來時路》的「志工心聲」篇中,我寫〈請伸出您愛的雙手〉──描述因先生病苦,我走入慈濟做志工的心情筆記。七年後,這篇拙作轉載在屏東大同國小「小小慈濟人」辦的《慈濟小菩薩》刊物中。
有一位臺南善化大成國小小朋友看到這篇文章,也在《慈濟小菩薩》寫了讀後感,有一段這麼說:「看了這篇文章,讓我更想了解慈濟……孝順、行善要及時,因為生命無常,會發生什麼事,不是我們可以預料得到的。」看到小朋友的回饋,我感動得熱淚盈眶……
除了學生時代,再也沒寫過作文的人,一篇拙作可以被刊錄在慈濟的書中,這給我很大的鼓舞。以後,我就和「文字」結下不解之緣,只要參加慈濟活動,就隨身帶著紙筆,做一位「為慈濟寫歷史,為時代做見證」的文字志工。
筆耕豐盈了人生
從1995年〈慈濟世界〉(大愛電視臺前身)至1998年大愛電視臺開播初期,記錄慈濟人、慈濟事和社區新聞都是由全臺的「影視志工」協助。當年我也加入「影視志工」行列,常常利用假日和慈濟志工范呂釗一起出勤務,他攝影,我記錄。
1998年底,大愛臺第一屆影視志工「金像獎」頒獎典禮,我雖沒得獎,但能參與見證生命中那歷史性的一刻,真是榮幸!
之後,很幸運和帶領慈濟「筆耕隊」的陳美羿老師結識,在她的邀約下,我也曾參加幾次慈濟大型活動記錄,當時我的文字還顯生澀,有賴陳美羿修改和建議。
2004年11月27日,歐、美、非慈濟幹部精進研習在花蓮靜思堂舉行。在他們要抵達花蓮的前一天,陳美羿邀我說:「妳今天先來臺北,歐美非的慈濟人明天清晨六點的火車要到花蓮,我們把握在火車上的時間進行採訪。」就這樣,我體驗了不一樣的採訪過程。
其實一開始,真不知如何採訪和下筆?看到許多北、中、南的寫作高手,在陳美羿的「派兵遣將」指揮下,每個人很快「上戰場」找到目標採訪,接著人手一臺筆記電腦敲敲打打,不出半天功夫,熱騰騰的文章就「出爐」了。
而我記憶力差,文思想得慢,打電腦更慢,常趕不上「慈濟快報」截稿時間。現在回想,還真不好意思!
「要常寫,多寫,以後就可以集結出書了。」陳美羿常常這樣鼓勵我。
「怎可能?」我書讀不多,做夢也不會和「作家」沾上邊。沒想到,現在我家書櫃裡,有十幾本是陳美羿邀我和其他筆耕志工一起寫的書,我視這些書為「珍寶」。
我在 因為你的愛
在「寫書」過程中,最讓我難忘的是《我在,因為你的愛》這本書;在十二篇器官捐贈的感人故事中,我寫了二篇──〈最後的蛻變〉和〈阿昌班長〉。
這二位「捨身菩薩」都是玉里人,都曾在花蓮監獄服刑;也都在花蓮慈院「心蓮病房」往生;也一樣捐了眼角膜,遺愛人間。
採訪這二人故事時,一個已往生三年,另一位則離世一年多。故事主角不在人間,我只好進行田野調查──從主角的周圍親友一一採訪起。
利用假日,多次到玉里去尋訪他們的家人和以前的朋友及同事;回到花蓮,馬不停蹄又到慈濟醫院,找住院當時照顧他們的護士、護理長、社工、志工,甚至主治醫生、心理師等,一個一個去拜訪追問。有位已離職的護理長,我還追到她上班的地方去採訪。〈最後的蛻變〉一文,也請我住臺北的女兒代替我到中壢採訪故事主角的女兒。
花了一、二個月時間努力採訪搜集資料(利用假日或請假),資料搜集好後,面對寫得密密麻麻、厚厚的筆記本,我竟然無從下手……
「怎麼辦?」最後,看了家屬提供的大愛臺記錄影帶和生前照片,我再次誠心去和他們「認識」、培養「感情」,我才「心領神會」完成這二篇「有血有淚」的故事!
知己知彼結好緣
那些年,我經常開車走臺九線回富里娘家看父母。每次路過「阿昌班長」家門口,我就進去看看他年老的父母和孩子,阿昌媽媽很高興,有時會將自己種的菜或醃製的筍乾送給我。
「阿昌媽媽!祝您母親節快樂!」有一年母親節,我多買一束康乃馨送給阿昌的媽媽,她接過我送的花,高興和感動的淚水從她滿是風霜的眼角流了下來……雖然兒子離開了她,但她知道阿昌的眼角膜,活在另一個人的眼睛,繼續看見這人間的愛和美善。
我筆下的許多人物,有慈濟人、照顧戶、慈濟會員、無語良師……他們各有不同的精采人生,也有不堪回首的往事,或歷盡辛酸後的回甘人生。透過採訪,有些陌生不熟識的人,也成為「知己知彼」。
曾有人對我說:「唉呀!我的『秘密』全告訴妳了……這些事,我還不曾說給別人聽呢!」做「人文真善美」能受到信任,可以聆聽、「走進」別人的生命故事,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幸福呢!
不堪回首話當年
我出生在1950年貧窮的年代。小時候,家裡很窮,經常三餐不繼。九位姊弟中,我是長女,縱然在學校成績優異,也只得放棄升學。初中畢業即從鄉下到花蓮為人幫傭,也去西部紡織工廠當女工。我以半工半讀完成高職學業,畢業後在書局、農會和學校工作過。
婚後,只維持短暫幾年的幸福。因為先生身體一直不好,我變得很憂鬱,容易暴怒,常常打罵小孩出氣,不然就和先生吵架,甚至拿菜刀相向。日子在渾渾沌沌中渡過,不知人生方向在哪裡?
1981年,先生調職,舉家從玉里搬來花蓮,當時我還不知有「慈濟」。當先生重病(1989年)從臺北榮民總醫院出院回花蓮後,就近在慈濟醫院回診治病,也因此讓我遇到慈濟人,才找到心靈的歸宿。
平凡人生變不平凡
二十二年慈濟路,改變我的人生;而「筆耕」,更豐盈了我的生命,讓我平凡的人生變得很不平凡。
翻閱影印收集的三大本資料夾,是我記錄慈濟大小活動、人物故事、災難救災發放、大陸賑災、四川文化交流、自己心情筆記等等。每一篇文字,都有自己走過的足跡,見證自己在慈濟世界中的成長。雖然我的拙筆寫不出那催淚的真情和真實畫面,但字字句句,都是生命的歷程,都是一筆一字「刻」出來的「情感」。
常常孤燈下,我絞盡腦汁苦思,筆記翻爛了,仍寫不出一個字的苦惱;在等待靈光乍現和文思湧現的時刻,是大門不出,二門不邁的一字一字敲打電腦鍵盤的辛苦。
而更常的情景是──「形容這……成語怎麼說來的?」、「唉!這個字要怎麼寫?」肚子少了墨水,敲著腦袋半天,也想不出一字一句來。翻查書桌上大小字典,找「google」搜尋;不然就打電話問女兒,或請教有學問的眾師姊們吧!
也常常在夜半無聲時,突然靈光一閃,想到一個佳句,就從床上跳起把它記下,才安心再睡;或為了下標題,苦思不得時,吃飯、走路想,做事、睡覺也在想……
寫作──讓我白髮當學生,雲遊在天馬行空般、無涯的「文字」世界裡!
雖然常常「寫」得很累,很想「停」筆轉換慈濟其他功能組,但師兄師姊一句:「鳳娥,妳寫得好感人喔!」讓我永無回頭,繼續用我這隻禿筆在慈濟「寫」下去!
(文:王鳳娥 花蓮報導2013/01/15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