提千斤筆 大藏經裡不缺席

2016-02-28   | 袁明妍
袁明妍(左)採訪帶著孫女做慈濟的志工曾德利。(攝影者:李文善)
年少嚮往自由,想像自己馳騁於大漠;步入婚姻後,為先生與孩子們而存在;我覺得失去「我」的人生好苦。

這些年照顧家庭也投入志工,筆耕記錄真實人生,忙得不亦樂乎;捨去對「我」的執著,我覺得好自在。

一枝筆竟千斤重

「老師!要寫喔!」有一次在臺中縣(現已改制為臺中市)豐東國中巧遇證嚴上人行腳,上人從我面前經過,很清楚地對著我說,目光溫柔而堅定。那一幕距今快十年了,一字一句還是令我記憶猶新。

雖說身為教師的我對於寫作並不陌生,但我還是從最基本的活動流程開始記錄,不斷地摸索學習,才發覺要實現上人期勉我們人文真善美志工「為慈濟寫歷史」的使命,實在不簡單。

喜歡寫散文的我,不大習慣記錄新聞性的活動報導,「如何讓文字說話、現場重現,讓人有親臨會場的感覺?」用文字重現當下,而不是只有感性地寫自己的心情,對我來說實在是很難的課題。

2011年《法譬如水》經藏演繹,苗栗人文真善美志工窗口章麗玉邀約我採訪入經藏的會眾,一連串的問號在我腦海迴盪:「人物報導要怎麼寫?」「要如何開頭,怎麼結束?」「怎樣記錄才完整?」我拾起筆,卻不知從何寫起,感受到這枝筆的沉重。

有機會參加資深文字志工陳美羿老師的「採訪寫作課程」,讓我在報導寫作的茫然裏突然覺得眼前出現一道曙光。「採訪前做功課,上網查資料;採訪先擬定訪問大綱,依序進行。」 「文章結尾,要讓人有深思、遐想的空間,避免僵化。寫作無竅門,就是『多寫』、『用心去寫』。」陳美羿老師的授課活潑,且多以實例分享,讓我對人物報導寫作生起信心,之後更把握機會積極參與各種進修課程。

袁明妍第一次記錄志工為照顧戶居家打掃。志工作為「不請之師」為行動不便的吳女士清理惡臭的環境,讓她留下深刻的印象,認為那是最美的身影。(攝影者:袁明妍)
2012年6月,苗栗十八位志工到大湖鄉照顧戶家中打掃,是我第一次跟著訪視志工做採訪記錄,印象很深刻。

案家吳女士駝背、雙腳微曲,住在老舊瓦片平房,屋子裏面不時傳來惡臭味,即使隔著口罩仍然難以抵擋。廚房布滿油垢,陳年不曾打掃,到處都是蟑螂;沒有裝抽油煙機,牆壁被黏答答、黑壓壓的油煙及蜘蛛網占據,打開壞掉的冰箱,裏面有許多老鼠屎;廁所沒有水龍頭,馬桶沒水箱,仰賴從廚房拉水管清洗。

屋裏,志工拿著加壓噴水槍,用強大的水柱刷洗廁所、廚房牆壁和地面;屋外,志工汗流浹背,蹲在一大堆碗盤中拚命洗刷,想把鍋子都刷得亮晶晶;但老舊的鍋底,黑色油垢怎麼刷也刷不掉,最後還用菜刀來刮。

那一刻,大家彎下身軀,為素昧平生的吳女士埋首刷洗,那畫面一直在我的腦海迴盪。我總覺得慈濟志工作為苦難人的「不請之師」,主動付出無所求的身影是最美的姿勢;洗掉髒亂、洗掉苦難的手是最美的手。

真正想要的生活

年少時,我嚮往自由自在的生活,喜歡待在書桌前看梅濟民教授的《北大荒》、《牧野》、《藍色玫瑰》,想像自己也騎著馬兒,梳著兩條辮子,化身為蒙古姑娘,馳騁在北大荒的綠色草原上。喜歡看書、品嘗咖啡,聽著西洋老歌和民歌,享受孤獨卻不寂寞的感覺。

結婚後,忙著進修考教師資格,陪三個孩子成長,沒有了「我」。先生忙著交際應酬,常常深夜才回家。等待的夜晚,似乎特別漫長,輾轉難以成眠。「我存在的意義是什麼?」我不斷問自己。「這樣的日子是我想要的嗎?」「我還能撐多久?」

年少的袁明妍嚮往自由,喜愛閱讀,這也令她一度難以適應走入家庭後的忙碌,感覺失去自我。(照片提供:袁明妍)
九二一大地震那一年(1999年),8月考上正式教師,那時我是慈濟會員,有一天應志工劉美蓮邀約,參加慈濟慈誠委員聯誼。我帶著五歲的小兒子,懷著好奇的心,到苗栗火車站站前十五樓,看到一張張微笑的臉環繞周遭,我撇下平日的沉悶,頓時覺得很歡喜。

活動將近尾聲時,大家跪地齊聲唱誦〈誠心祈三願〉,不知道為什麼,當我聽到「佛陀啊!我們祈禱千萬聲,我們心願千萬層,層層聲聲上人心……」的歌詞時,眼淚嘩啦嘩啦地流。

之後劉美蓮不斷邀約,我開始參加社區志工、教師聯誼會,回花蓮靜思精舍「尋根」。花蓮的教師培訓營隊,每堂課都讓我感動落淚;圓緣時,當上人為我戴上佛珠,那一刻,我知道,慈濟這條菩薩道是我要走的路。

這些年來,我用筆耕心田,透過不同受訪者的人生分享,從中覺察人間確是苦難偏多;也深刻體會,原來「苦」有很多面貌;即使是外表亮麗,大家眼中的「好命人」也有苦;有人為身、為心,或為愛所苦,人生考題只能自己面對。

培養心念好習慣

「四十幾年前,殺雞、殺鴨,一天殺一隻,殺到怕……」採訪中,我聽著志工羅翊嫙哽咽訴說著,因為媽媽連生十個孩子,身為長女的她,十幾歲時就要殺雞鴨,幫媽媽坐月子。她害怕殺雞,就對著雞說話:「我真的不想殺你,可是媽媽要坐月子,沒辦法。」

媽媽又聾又啞,也無法教育孩子;羅翊嫙放學後要做家事,功課不好,常常被取笑,童年就在自卑中度過。可是她又說:「但如果沒有小時候那樣艱苦的環境,婚姻這個難過的關卡,我大概也走不過去。」面對丈夫好賭、婆婆嚴厲,她不得不武裝自己,希望給兩個孩子完整的家;也曾因為婚姻不如意,只想求死解脫。

羅翊嫙說自己「真正看透人生」,是因為走入慈濟。剛開始只是想了解人生為什麼這麼苦?她把上人的話放在心上,期勉自己「要入人群去磨練,去增長智慧,去修福」。投入志工,走入人群,當她不再把心念綑綁在婚姻、家庭上所遭受的苦,父母、婆婆和前夫現在反而變成了她感恩的對象──感恩他們讓自己經歷波折,增加對人生的體悟。如果「怨恨」是一種心念的習慣,「感恩」也可以是。她提起上人的話有感而發:「命好不如習慣好,從好習慣去積福德!」

每當袁明妍(左一)遇到記錄寫作的瓶頸,章麗玉(中)時常以上人當時對她的叮嚀:「老師!要寫喔!」鼓舞她持續寫下去。(攝影者:陳寶滿)
羅翊嫙擔任看守所教誨志工十幾年,分享生命故事、上人法語還有做志工的心得。她說:「只要看到苦難的人離苦得樂,再辛苦的陪伴都值得。」

同樣是面對婚姻、家庭的苦,羅翊嫙可以化怨恨為感恩,而我只是忙著照顧孩子、等應酬的先生回家,就覺得失去了自由。採訪的過程中,我跟著她淚眼婆娑,更因為見到她的苦而知足惜福。

歡喜心來自感恩

志工窗口章麗玉總是給我任何可以出勤的機會,「2012年3月『全球實業家靜思生活營』輪到中區做紀錄,我幫你報名文字採訪。」那一次我也幫先生報名參加生活營。我勇敢地對他說:「錢已經繳了,你一定要去!」

「我那麼忙,哪有空去?」先生只回應這句話。他是土木包工業的負責人,常常交際應酬很晚回家。我在心裏祈求佛菩薩幫忙,希望先生跟我一起走菩薩道。

有一天,先生難得沒有應酬,問了我:「是哪一天?要幾點出發?」「太好了!」我在心底開心地吶喊。

先生從花蓮回來後,法喜充滿,也陸續參加了「社區志工培訓」和「歲末祝福」,也向親友分享慈濟。我們因為「慈濟」,生活又有了交集。

袁明妍(左一)在書寫慈濟報導中照見自己的幸福;也感恩家人成就她的志工生涯。(照片提供:袁明妍)
過去,我覺得失去「我」的人生好苦;如今,除了家庭也投入志工,忙得不亦樂乎,捨去對「我」的執著,我覺得好自在。

感恩兒子、女兒乖巧懂事沒有叛逆期,讓我有較多的心思好好寫文字做紀錄;感恩婆婆知道我做慈濟很忙碌,她總是善解地說:「你儘管去。」

為了完成人文真善美志工的工作,常常要挑燈夜戰,有時難免腸枯思竭,不知如何下筆。

這時,我會把自己放空,上網去看看別人寫的文章,翻翻《慈濟》月刊、《慈濟道侶》叢書、上人的《衲履足跡》等出版品。泡一杯咖啡,聽一聽慈濟歌曲,往往就會有靈感。

章麗玉在我遇到瓶頸的時候,總會提醒我不要忘了上人的殷殷叮嚀。我也自我期許精進不懈怠,寫下一篇又一篇感動別人的生命故事,在慈濟的大藏經裏,我絕不缺席。

(文:袁明妍 本文摘自:《慈濟》月刊591期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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